燕赵都市报记者王萌/文 田明/图
在春潮涌动的列车上，时常闪现着许多“老春运”的忙碌身影，时光荏苒，岁月如梭，如今他们大多已发如雪、鬓染霜。但这些老春运们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，值乘在一趟趟忙碌的春运列车上，以自己的付出温暖着旅客们的回乡路。
“行李架上爬满的乘客、各种杂乱无章的行李，临时上客的车窗，以及被8个人挤占着的厕所……”这，就是石家庄客运段石包车队列车员王长水30年前第一次值乘春运列车的最深印象。今年春运，是他担当乘务员来的第30个春运，也是退休前的最后一次春运，3月5日，年满60周岁的他即将退休，离开自己工作了30年的工作岗位。日前，记者走进王长水值乘的最后一班列车，跟随这位老列车员体验着他工作的点点滴滴，听他讲述着30年来中国铁路的春运变迁。
燕赵都市报记者 田明摄
镜头：老列车员的最后一班岗
3月3日下午13:35分，邯郸火车站2号站台上，一列红色的普快列车停靠在此，大批旅客正在进站上车，王长水像往常一样身着工作服，站在6号车厢门前查验车票，迎接着旅客上车。然而，此时此刻他心里却并不平静，因为这是他值乘的最后一趟列车，随着他60周岁生日的到来，王长水的跑车生涯就要画上句号了。
当天，从邯郸开往天津的K7746次列车首发就超员10%，车辆还没有启动，不少没有座位的乘客就已经开始堵占在车厢连接处的过道上，王长水知道，自己最后的一趟值乘也将在拥堵的车厢内度过：“春运期间基本每天都是这种情况，今天乘客还相对较少，春节前客流高峰时，超员情况能到70%——80%，过道里满满的都是人。”
下午13:53分，列车缓缓从邯郸车站发车，王长水照例先将车厢两端的八个车门全部检查一遍，确保安全无误后，他又匆匆走进车厢内，挨个检查着旅客的行李摆放：“重不压轻，方不压圆，这样才能安全。”王长水一边检查着两侧的行李架，一边对记者介绍，而此时，车厢连接处的一位旅客又引起了王长水的注意，这是一位前往定州打工的旅客，光被褥就带着三大捆，再加上其他行李，大大小小五个包，而这位无座旅客的行李统统堆放在了连接处的过道里：“这样不行，一个是不安全，再一个也影响通行。”60岁的王长水一边说一边弯腰提起乘客的行李，帮他将五个大包安排在车厢尾部的空隙处，整个过程，他敏捷的动作丝毫不像即将退休的六旬老人。
由于K7746次列车中途到站众多，每隔半个多小时就到站一次，检查完旅客的行李之后，王长水又匆匆拿起钥匙站在车门处，等待着车辆进站，等待着下一波旅客的登车。
回忆：曾经的春运就是一场战争
面对记者感叹他工作的辛苦，王长水笑了：“现在我们的工作条件好太多了，回想30年前，那才叫辛苦。”1985年，30岁的王长水从中铁六局调到石家庄客运段，担当乘务员跑车，这一跑就是30年：“那时，火车少，速度慢，车况也差，清一色都是绿皮车。”王长水回忆说。
王长水当时在北京-重庆间189次列车上工作。“那时的绿皮车茶水供应是专人用煤炉子烧的，整个车厢都是烟雾弥漫。跑一趟车单程需30多个小时，往返需要5天时间。”在王长水的记忆中，人多是当时春运最明显的特征：“那才真正称得上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。”王长水这样形容当初的春运。
“189次列车常年超员，车厢内人挨人、人挤人挤得无处下脚，平日里列车超员最低都得100%。到了春运，超员现象更是特别严重，行李架上、座位底下都是人。腊鱼腊肉啊，米面油啊，布料被面啊，箩筐里什么都有，有时还会加上鸡鸭鹅一起凑热闹，又吵又乱。再冷的天，车厢内也像闷罐一样闷热，热得人脱光膀子。”王长水说，列车员查票要走8节车厢，最少也要花4个小时。
当时，除了旅途环境恶劣，每逢到站上下火车，也是力气活儿。“车门口能挤几十个人，到站前半小时就得准备开门，要不根本打不开车门。”在王长水的记忆中，上火车比下火车更为费劲。“本来就已经超员，每个车站还要愣往上塞人，门进不去就钻窗户，就这样还经常有旅客买了票两三天挤不上火车。”后来列车员们专门成立了关门小组，五六个人专门把旅客往车上推，负责上车关门，“好在那种情况这些年再也没有了！”
“那时候，人们坐火车的第一目的就是能上车回家就行，基本上没有什么舒适度而言。列车员乘务工作非常艰苦，有时候为了不上厕所，连水都不敢喝。”王长水说。
经历：曾遇旅客情绪焦虑爆发跳窗
讲起自己30年来的跑车生涯，让王长水印象最深的就是当年绿皮车严重超员下的众生相，尤其是每年的春运期间，由于车厢内严重超员，有些时候甚至厕所内都挤着7、8个人，车厢内拥挤嘈杂的环境，常常让久坐列车的乘客精神崩溃。也因此，旅客们各种抱怨发泄不断，乘客之间以及对乘务员的纠纷也时有发生。尽管自己当时也同样精神紧张，身心疲惫，但作为乘务员，只能是耐心地疏导乘客，并一遍遍重复提醒大家各种注意事项，以确保乘客们的安全。
“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，最严重的是，当时有旅客因为长时间在拥挤环境下情绪失控，甚至跳车，这让我们都感到特别心痛。”王长水说，当年的绿皮火车车窗可以随意打开，有一次一位从重庆上车的无座乘客，从开始起就蜷缩在一个座位下面，当时由于超员严重，人们不断从坐在地上的乘客腿上、脚上直接踩踏过去，经过长时间的压抑和疲惫后，这位乘客的情绪突然失控，大喊着有人追杀他，随后便纵身跳出了车窗外。提起当年的情景，王长水不断地摇头叹息：“那种环境下，人们的情绪想不崩溃都难，真的是挺可怕的。”
那次事件发生后，王长水在值乘期间就特别注意旅客的情绪变化，尤其是被挤在厕所内和过道夹缝中的旅客，一旦发现有情绪不对头的就立即联系乘警，并及时对旅客进行疏导，避免悲剧的发生。
变迁：30年前只要“走得了”如今追求“走得好”
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，石家庄至上海、北京西至重庆红皮车首先出现，绿皮车一统天下的局面被打破。从1993年到2015年，王长水分别在石家庄-北京南、石家庄-烟台、石家庄-德州、石家庄-太原、邯郸-包头等列车上工作，亲眼见证了一趟趟绿皮车的退役和新式列车的升级。谈起这些王长水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，他是真心替旅客高兴：“从90年代后期开始，坐绿皮车的人就开始少了，人们更愿意坐速度快、冬暖夏凉的空调车，乘车环境大大改善了。”
从快速列车(K字头)到特快列车(T字头)再到直达特快列车(Z字头)，2009年石家庄-北京西开通第一趟动车组列车(D字头)，火车的速度越跑越快，乘车环境越来越好。此时此刻的人们，乘坐火车已经不仅仅是“走得了”那么简单，对出行舒适度的要求也越来越高。2012年12月26日，京广高铁开通，更是彻底颠覆了人们的出行方式。现如今，石家庄客运段共担当列车61对，其中高铁列车36.5对，动车组3.5对，仅剩邯郸-秦皇岛、石家庄-阳泉2对绿皮车，石家庄进入了名副其实的高铁时代。
“近些年，火车条件不断改善，我们也在改善服务。在车票预售、站车保洁、扶老携幼、开水供应等服务中，更加突出人性化、细微化、标准化。旅客在买票后还能通过微博预约车上服务，这在原来真是想都不敢想。”王长水说。如今的春运，虽然仍存在不少超员现象，但铁路人在站下、车上工作，已经变得轻松从容多了，旅客也从以前的“走得了”，开始变为“走得好”。
心愿：等歇够了，也要去当一次乘客
担当了30年的乘务员，也就意味着值乘了30次繁忙的春运，提起这些年和家人一起共度过几次春节，王长水竟然有些语塞，半天他才告诉记者实在是想不起来了。他只记得，今年除夕是在列车上度过的，去年也是腊月二十九出门跑车，初一才回到家中，前年的除夕夜还同样是行走在列车上……“干我们这一行，节假日不能在家已经习惯了，轮班到哪天就是哪天出车，大家都是这么执行的。”虽然家人给他理解支持，但王长水自己仍然觉得亏欠家人太多，甚至今年已经四岁的小孙子都抱怨他，嫌爷爷没时间陪自己玩儿。
“现在还好些了，出乘一次三天，在家可以休息三天，但每次回家都觉得特别累，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，等休息得差不多了，又要出乘了，所以陪伴家人的时间真是很少，为家庭付出的也太少了。”说到家人，王长水一脸的愧疚。
提起即将到来的退休生活，王长水兴奋中又有些许不舍：“说实在的，跑了30年车，真的是累了，总想着能好好歇歇，但在铁路上工作了这么多年，没感情也是不可能的，有时候回家之后还感觉像在火车上晃悠呢，这应该叫铁路情结吧。”
虽然如今铁路发展飞速，高铁列车越来越多，但王长水至今还没有乘坐过：“平时工作就天天在火车站，下班之后肯定是不想再坐火车了，所以到现在都还没体验过高铁列车。”王长水说，退休之后他要好好休息休息，等歇够了，一定要去乘坐一次高铁列车，自己也要当一回乘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