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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新网昆明6月29日电(记者 胡远航)“我是曾孝濂。一个画画的老头儿!画了一辈子花鸟鱼虫、森林大地……没画够!现在年纪大了,但还想再折腾几年,争取完成‘水墨生态’创作计划。”
近日,中国博物画家曾孝濂接受中新网专访。85岁高龄的他,用这段轻松、幽默的开场白介绍自己。正如曾老选择客观呈现物种形态特征及生命力的博物画一样,记者也选择“简历+问答实录”的白描手法,来呈现此次采访。
“不仅要画得像、画得准,还要画出生命力!”
曾孝濂,1939年生于云南昆明。1958年,高中毕业的他,进入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从事绘图工作。后参与到《中国植物志》项目中,和众多植物学家、画师一道,为华夏大地的301科3408属31142种植物树碑立传。每个人各司其职,做好自己所承担的一部分,共同完成了这部国家巨著。60余年,曾孝濂共创作发表2000余幅植物科学画,参与逾50部科学著作的插图工作,出版个人画集多种。而由他设计的11套邮票中,《杜鹃花》《杉树》《君子兰》在历届全国最佳邮票评选中被评为最佳邮票,《中国鸟》获第十三届政府间邮票印制者大会最佳连票奖。
记者:有人称您为“中国植物科学画第一人”,好像您却不认同。这是为什么?
曾孝濂:我这一辈子很简单,只进了一家单位,只干了一件事:就是为植物画像。而且,一干就是一辈子。虽然我有幸参与到《中国植物志》项目,但只尽了微薄之力。这个项目前前后后共有164位画师参与绘制工作,其中有好几位是我国植物科学画创始人冯澄如先生1943年创办的江南美术专科学校的学生,是我的老前辈。他们承前启后、薪火相传,培养了一批青年生物画家。我是后来者,怎敢妄称“中国植物科学画第一人”。
在主流画家面前,我不过多懂点植物学知识,少点个性张扬;在植物学家面前,我是小学生,只会画点画;在邮票设计家面前,我只是把博物画的理念带入邮票设计领域,顶多算个票友。我那点植物学知识是支离破碎的,岂能称专家。我就是我,行不改名,坐不改姓。我是画标本的博物画家。
记者:植物科学画和其它画种有什么不同?
曾孝濂:科学画和其它画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绘画理念不同,它以植物动物及其环境因素为创作主体,反应生物物种原初的自然面貌,准确呈现物种的形态特征,来不得半点歪曲和任意夸张。它的表现形式是具象写实的,二者缺一不可。而主流艺术理念的核心,在于抒发画家本人对绘画客体的感受和情绪,是个性的宣泄和发挥。表现形式可以是具象的也可以是抽象的,更多是表现主义的。
记者:一路走来,您的创作经历了怎样的变化?
曾孝濂:最开始,我们画植物主要还是以标本为依据,还原物种真实的自然形态特征,以准确为最高标准。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,因参与国家“523”疟疾防治药物研究项目,我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原始热带雨林。大自然的狂野,让我从最初的无知惧怕逐渐过渡到惊奇赞叹,进而产生了理性的崇拜,从那些奇妙物种的特殊意象中,感悟生命的神奇和奥妙。慢慢地,我意识到画植物科学画不仅要画得像、画得准,更重要的是要表现出它们的生命力。
“大自然是每一门学问的源头。”
1997年退休后,曾孝濂投入“百花”“百鸟”的创作中,并为2017年在中国举办的国际植物学大会、2019年中国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、2021年《生物多样性公约》缔约方大会第十五次会议等大会,创作《改变世界的中国植物》等不少作品。
记者:退休后,为什么反而创作出更多作品?
曾孝濂:对我而言,画画,小时候是爱好,工作时是职责,那退休之后就成了一种停不下来的癖好和精神支撑。更何况,笔墨当随时代。当下,生态回归已成全人类的共识。植物科学画作为博物画的分支,也已从科研院所走向大众,且更加追求表达动植物原初的自然美、生态美和它们对生存的渴望,力求和观众产生心灵共鸣,唤起大众的认同感和亲切感。
因此,退休后我仍画了很多画。有自定的“百花”“百鸟”,也有为生态文明建设有关活动尽力的作品。这些是机遇也是挑战,更是应尽的职责。我曾写过一首打油诗自娱自乐:“平生无大志,就好画两笔。已是垂暮之年,拙性不改,一意孤行意未了。末了末了,还有人找。尽力而为,一件一件做好。还好还好,老迈之作,还有人瞧。”
记者:能分享一些您和植物、大自然打交道的感悟吗?
曾孝濂:人的认知,总是从局部和细节开始,然后随着岁月的沉淀逐步深化。在如今的我看来,大自然是由美的原则构成的。从微观的大分子基因排序到肉眼难见的孢子和花粉粒,从维管束的交织组合到根茎叶花果的特殊构造,从生命个体到各式各样的植被类型和生态景观,无一不是美妙绝伦的。实际上,大自然是每一个人、每一个物种,以及每一门学问、每一门手艺的源头,也是我们的老师。
“生有涯,学无涯。”
如今,85岁高龄的曾孝濂仍保持每天八九个小时的工作。以水墨画的形式表达生态的意象,是他立志完成的目标。
记者:当前,您在创作什么?
曾孝濂:西方有不少博物画家用油画、丙烯等绘画形式,创作近乎超写实的精美生态艺术画,值得我们学习借鉴。我正在用中国传统的水墨画形式画生态景观。我把它称之为“水墨生态”。
记者:画完“水墨生态”,您的下一个目标?
曾孝濂:人生就是场没有终点的长跑。从《中国植物志》,到“百花”“百鸟”,再到《改变世界的中国植物》……总是会有新的目标和新的工作出现。一路走来,当年顽童已成白发翁,但总有追不完的梦。一息尚存,不舍罢手。我还有很多想要画的选题,还想实验新技法。如果老天爷多给我一点时间,还想再折腾几年。
记者:这么多作品中,您最满意哪幅?
曾孝濂:没有满意的。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,也没法完全表现出植物的生命状态。花未全开、月未圆,许是人生的最佳境界。不过,年迈体弱,不是停滞不前的借口。日落前还会有晚霞,霞光也还会照到老树桩上。正是因为意犹未尽,就必须努力,不停地感知和思考,寻找新方法、学习新技术。
生有涯,学无涯。人生没有尽善尽美,只能争取问心无愧。任岁月凋零,任时光流转,我心依然。没有了却的心愿,自会有年轻一代去接力实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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