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几天湖南、湖北、江苏、江西、贵州、重庆等地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值得警惕的冻雨天气。
其中湖北的冻雨区正好位于几省交界的枢纽，包含了九省通衢的武汉，引发的交通问题已经让全国的朋友都关心、揪心起来。
中国气象局发布的2月2日冻雨预警区域
最开始大家还觉得有点新奇，不少人是第一次看到冻雨，一觉醒来发现外头的世界被套上了一层钢化膜。
停在户外的电动车，正式变身为电冻车。车上的防风被也不能幸免，直接被冻得硬邦邦，一拳头敲下去全是裂开的冰渣。
via @甜仔小羊
前两天我的湖北朋友还略带兴奋地和我调侃：“现在武汉是一个巨大的冰糖葫芦”。
室外的绿植上全覆盖了一层冰，冰块甚至能完整地取下来。
装在阳台等半室外环境的插座和水龙头，理论上没有被雨水直接淋到，只是风吹进了一些雨丝水汽，但都通通被冻住。
街面上不少树的枝条像镀了一层琉璃、很漂亮，仿佛东北的雾凇。
湖北的车主们从未如此后悔没找个车库、地库停车。一夜醒来，路边所有小轿车都进化成了防弹车，冻雨毫无差别地给所有车子包浆。
往年一到冬天，车子是隐藏门把手的车主们总会遇上门把手被冻住、抠不出来的情况，因而被调侃围观。但这一次，大家平等地遭遇了冻雨的围攻惩戒。隐藏门把手是抠不出来，常规门把手是直接被抠下来。
车窗上被冻出严严实实一层冰壳，之后的雨水再降下来都落不到车上、只能落在冰壳上。雨刮器只能在冰壳下无力摆动，雨刮器：我都不知道我在擦什么。
这些景观确实少见，冻雨本身也是稀少的天气现象，因此前期不止湖北人民，其他省份的网友们看到冻雨景象时都是围观、觉得神奇的心态。
调侃说之前听闻湖北人高冷，现在看果然如此、下的雨都比别人冷。又或是开玩笑称湖北不愧是人杰地灵好地方，冰糖葫芦还有电动车馅儿。
湖北朋友们也自嘲：“其他地方都是回南天，我们这是直接回南极了。”
大家还坚强地顶着冻雨上班，坚强地遵循着平常在路边“过早”的习惯。
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平常能边骑车边吃热干面的过早高手，这次败给了冻雨大魔王。
可连着下了几天的冻雨后，今天大家都发现事情开始不对劲了起来。
积攒了几天的冰层冰渣，正在给大家伙的衣食住行带来全方位的影响。
昨天与前天夜里，不少湖北朋友都听到了街面传来放炮般的巨大声响，是行道树的枝干接连折断下坠。
via @S
很多人一觉醒来，发现小区门口的路面已经被倒塌的行道树掩盖。
湖北街道边大多是南方的常绿树，冬天依旧枝叶繁茂，冻雨落在树上后直接和层层叠叠树枝冻在了一起。正常来说如果只是下雪，树枝会在积雪的重量下弯曲下垂，松软的雪能顺势从树上抖落下来。
但冻雨是直接把树枝冻成了硬邦邦的整体，越下雨越累加，直到冰壳与树叶混杂的重量把树干直接折断。有的地区甚至连粗壮的老樟树都不能幸免，轰然倒塌。
居民们组织清理地面树干的过程中，树枝还在随时往下掉，十分危险。
那些冻雨造就的景观看着奇妙，细想却有些毛骨悚然。
植被、车子会被冻出完整的外壳，是因为冻雨凝结成冰的速度极其快。
冻雨会出现，是因为雨滴在下落过程中已经接近即将结冰的状态，落到零度以下的地表后迅速成冰。
结冰速度有多快呢，有湖北朋友只是出了趟门，回来便发现伞被冻硬。
不少车主在车上发现了小水珠形状的冰粒，这意味着雨刚落到表面、甚至还没来得及往下流淌就已经凝结。
一些湖北朋友发现有植被上的小冰溜子不是垂向地面，而是横着的。这有可能是因为最初结冰时风力较强，冻雨横着刮，顺着风向冻出了轻微的弧度。
像下面这种在树叶表层直接冻出完整形状的冰块会出现，也说明雨水几乎落地成冰。但凡冻的速度慢一点，雨水都有机会淌下树叶、滴落到地面，不会如此铁板一块。
via @嘞个汪汪
一些人开车过程中雨水就在窗户上冻上了，停车后打开了车窗、还有一层冰窗。
冻雨结冰速度如此快意味着两件事：
一是它越下、地面冰层就会越厚越硬；二是人力防护的速度难以追赶它的结冰速度。
刚下冻雨时不少湖北朋友以为下雪了，跑到户外一看，“雪面”能敲出邦邦声。小朋友带齐了一堆工具下楼玩雪，结果一铲子下去根本没铲动表面，仿佛砍在了铁板上。
那些冻了一晚上的车子，冰壳已经结实到人无法徒手抠动。由于冰壳里边紧贴着车身，大家还不能直接拿工具直接把冰壳敲碎，怕伤了车子。
路面上的结冰情况更是离谱，这两天湖北下了冻雨的地区，甭管大车小车、高铁飞机都受到了影响。
道路变得十分危险，你很难判断哪一处地面已经彻底变成了光溜溜的冰面，事故发生可能性飙升。
这两天湖北路面上甭管是前驱后驱还是四驱，在冰面绝对的光滑度面前，随时有可能变成人力驱动。
有网友在路边看到一辆车轮胎疯转，却只往前行进了一点、仿佛在为冰面抛光。等到看见车后帮忙推车的交警，才意识到恐怕那前进的一点也是人推的。
只要冻雨一直下，路面就一直处在结冰打滑的风险中，人走路都不稳。武汉有交警和医生一起推一辆正在上坡的救护车，地面却滑到交警都滑倒。
因为这场连续几天的冻雨加暴雪，很多人的出行都受到了影响，不少人已经在高速上困了一晚、两晚。
有的是因为前方道路瘫痪堵车，难以前进，有的是遭遇路面结冰积雪，车子打滑没法再往前开。
受灾严重的区域出现部分高铁停运。
有些朋友直接是半道上遇上了高铁事故，第一次体验坐在漆黑的列车里，最后坐着救援车离开。
肯定会有人疑惑——都影响范围这么广了，怎么没及时铲冰除雪呢？中央气象台前几天就发布了雨雪冰冻天气橙色预警，为什么没有提前准备呢？
原因很简单，冻雨造成破坏的速度远高于人力维护的速度。
前文就提及，冻雨结冰的速度实在太快，你这会刚把看见的冰面铲掉、数小时后可能又再度结冰。
融雪剂对积雪很管用，它起效的原理是降低雪的融点，让雪变得更容易融化。但碰上坚硬的冰面时，颗粒固体和冰面的接触并不理想，效率也就容易打折扣。
几天的冻雨已经让许多路面累积出了牢固的冰层，厚的地方甚至用上了钻头才能撬开。
铲雪车不是没有出动，湖北朋友们凌晨三点时看到铲雪车仍在街道上运转。
但问题是在冻雨冻出的冰层面前，铲雪车收效有限。工作人员们只能把表面的残雪推走，已经冻实在路面上的冰依旧存在，可能造成打滑、车辆行驶缓慢。
via @jane勤
高铁出现晚点、停运，倒多半不是因为铁轨结冰，而是因为接触网线路结冰。
这两天大约有不少人都刷到过下面的场景，高铁行驶过程中已经一路火花带闪电了，有的几乎是在硬开。
via @水瓶座
火花亮度很高，车内乘客都能看到车厢外像闪电一般一直在闪光。
这种情况下有的列车内部已经晃成了摇摇车；有的列车被迫降到了极低的速度，艰难缓慢地往前走。
目前高铁行驶主要靠电力，每辆列车上都会有一个向上延伸、叫做受电弓的装置，通过和高压电的接触网联通、给列车传送电力。
可在冻雨的影响下，受电弓和接触网都结冰了。
via @夏哲皓
别小看了这一层冰，2021年哈尔滨遭遇冻雨灾害时从电缆上取下的一圈冰，直径厚度足足有近六厘米。
在冰的阻隔下，受电弓与线路接触不良产生电弧，也就是我们看到的列车顶部的火光。
结冰程度不严重时，列车可能只是有些动力不足、开得慢，但严重时可能会导致列车直接丧失动力、原地歇菜。
理想状态下，列车都出现“一路火花带闪电”的情况了就不该再前进。这种状况下受电弓损耗不小，有直接断裂的可能。
一篇针对2008年、2009年冻雨灾害的研究文章《2种和谐型机车受电弓滑板在冻雨天气破损分析》记录，当年江岸机务段经济损失很大。
文章所研究的区间机车有的破损率高达47%、滑条受损率高达五分之一。
当然这么多年过去，高铁的受电弓型号与技术早已更新换代，但这并不妨碍冻雨导致接触网结冰依然是危险情况。有的列车会在荒郊野岭里停下，便是为了等待前方线路清冰。
但不难发现，这两天在冻雨影响下有些列车已经出现电弧火花了，却是选择坚持把线路跑完。
这可能是因为一来春运客运压力大，铁路部门还是优先把乘客们送到，于是在权衡安全程度后继续走完。二来列车与线路一旦进入维修状态，需要等待的时间可不是几分钟，而是几小时，会彻底打乱时刻表安排。
正常情况下，铁路会运行专门的接触网刮冰车来除冰，把受电弓的接触部分换成可以除冰的金属板。
但如果遇上冰层太厚的冻雨灾害，便只能上人力除冰。
为了保障工人们的安全，接触网必须切断电力，因此这段线路会暂时彻底无法通行。
而除冰的方式，是工人们固定在低速行驶的列车顶部，用力一锤一锤地敲碎冰层。除冰工作很辛苦，工作人员们完全暴露在车顶的室外冰雪中，冰渣子可能崩脸上，就这么用人力敲掉可能长达数公里的冰。
2021年哈尔滨遭遇冻雨灾害时的记录，via@哈铁家园
这两天有不少旅客因接触网结冰被困在列车上，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，列车动弹不得，过程同样煎熬。可除冰工作也确实快不了，为了工人们的安全、除冰列车不能行驶太快。
今天中国铁路武汉局发布公告，他们组调集合了三千多名扫雪人员，但需要清扫的道岔积雪多达4000多组，且出现了积雪扫除后再度迅速结冰的情况。
大家都不容易，大家也都无可奈何。
在超出人力极限的极端天气面前，所有人都是受灾者。
不过大家也别灰心，经历过初期的状况频出后，现在湖北各方工作部门都在结合实际情况更细致地部署调度。
武汉铁路局安排了48台内燃机车随时待命，用来牵引失去电力供应的高铁。
三年前东北雪灾时，也是翻出了铁路仓库里已经不再承担运输任务的内燃机车，来应对电力线路结冰的问题。
一些交警直接全天驻守在冰面难以融化的路段，协助推车、引导车辆。
针对高速上堵车、行驶不便的情况，有的路段采取了警车开道的方法领着人们通行。由警车先趟过冰冻路面、确定路面情况，其他车辆有序跟随，避免出现混乱拥挤。
湖北高速路边一些村庄的村民，因为担心被困的车子里有小孩没热水冲奶粉、大人们没法泡面吃饭，自发顶着风雪去送热水。
汉口站由于线路结冰部分列车停运，一些滞留的热心旅客索性加入了除冰队伍，帮忙给火车站周边铲雪。
相信湖北的这次难关终会渡过，毕竟那句中国人最笃信的胜利咒语一定会生效——“人多力量大。”
也但愿所有仍在异乡、仍在路上的人们，能早点到家。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：Vista看天下 （ID：vistaweek），作者：叶橙子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