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标题：苏州人小时候的年味
年一天天近了，除了春运还是年复一年地拥堵外，年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淡了。如今人到中年，过年更多的是提示着对家庭的责任，期盼与欢喜是属于小孩子们的。现在的孩子已无法想象那时的岁月，也无法体会我们当时得到一颗糖果时的那种快乐了。
小时候乡下，从腊月廿四开始就进入过年状态了，祭灶神，除积尘……空气中弥漫着年的味道，且一天比一天浓郁。鱼是生产队在河里养殖的，腊月里抽干了河水，捕捞后分给各家各户，每户两三条大小搭配的草鱼及青鱼，大的十数斤，小的也要七八斤。杀好后整条或切段腌起来，腌透后挂起来在太阳下晒干，可以保存很长时间。
猪头同样是每家必买的，也是提前腌好晒干。除夕前某个晚上母亲会煮猪头，我在灶后煨火取暖，等着啃从猪头上拆下来的骨头。当母亲将冒着热气飘着肉香的猪头骨递给我时，困意全消，那种美味和满足犹在昨日。
油豆腐也是必备年货，凭票供应，早上天还漆黑就赶去镇东头供销社的豆腐坊排队购买。再买点肋条肉，回到家剁好肉馅塞到油豆腐里，煮熟后留到春节里招待亲戚。笋干几乎也是每家必买，浸软切丝，生煤炉慢慢煮，开始没味，等各种汤汁加入，尤其红烧蹄髈汁倒入后，成了一道百吃不厌的家常菜。蛋饺不是每家每年都做，蛋饺里得包肉，鸡蛋和肉当时都是珍贵的食材。
除夕夜先祭拜祖先，放爆竹，然后吃年夜饭。菜虽然就四五个，在当时却是很丰盛了。偶尔哪家杀个鸡，除了觉得奢侈还带种不屑，这应该用来招待亲戚才对啊！吃完年夜饭，会有自家炒的花生和蚕豆吃，印象中没有水果，偶然父亲会带回来几个桔子，自然是惊喜万分。
大年夜父亲会给我们姐弟三人包红包，里面是两三毛的纸币，对我来说却是笔巨款，那时一分钱可以买三颗糖。母亲将红包与一块年糕、一个鸡蛋用红纸包起来放在我们枕头底下压岁。年初一起床父亲给的红包当然不在了，也不沮丧，因为从来没有过自己拿钱买东西吃的经历。商店只有镇上有，对我来说那是个遥远的地方。当然也是因为有许多好玩好吃的东西等着呢。
年初一是不能扫地的，扫了会扫掉财运，因此除夕夜睡觉前要将家里扫干净，垃圾不能倒掉，倒掉也是倒了财运。初一早上吃年糕米饭，预示一年好运富足。当天再穷的人家也会给家里的小孩穿上新衣服，都是母亲做的棉衣棉裤，或者在旧棉衣外面套上件新外套。穿上母亲做的灯芯绒新外衣、新棉鞋，匆匆吃完早饭，跑出门和小伙伴们放鞭炮去了。当时有一种鞭炮纸，撕下来一粒，用砖块砸下去，“啪”的一声，清脆响亮。
初二开始走亲戚，以前兄弟姐妹多，近亲远亲很多，正月十五前基本天天跟着大人走亲戚，经常分不清是什么亲戚，也不想去搞清楚，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行。其实每家的菜大同小异，条件好点或者客气一点的会多几个菜，例如整鸡汤、炖猪脚、炒肚片等等。有几道菜一直端进端出，从来没有人去触碰的，有不懂事的小孩去夹马上会被大人打手阻止。其中有道冷的白煮鱼段，冻起来了，就是不能动的。油豆腐塞肉也是很少有人吃，为了表示客气，客人都很少主动夹菜，要主人再三招呼或者帮着夹到碗里才吃。记忆中吃得最多的是粉丝蛋汤。吃饭时男人们坐一起，小孩妇女坐一起，我们早吃完了，男人们还在吃，聊得起劲。吃完饭，主人会拧把热毛巾给男客人擦脸，先给辈分高或威望高的，一条毛巾半盆热水一起用，没看见有人嫌弃。
零食还是一样的炒货，偶然会吃到几颗大白兔奶糖，会兴奋好几天。走亲戚会带样点心，基本是一盒饼干，外面包着印着饼干样子的包装纸，没有厂名没有生产日期，一摇里面的饼干就发出晃动的声音。送出去的饼干很可能走了一圈又回到自己家中。有亲戚送的动物饼干，禁不住我们再三哀求，母亲终于答应打开让我们吃，分到的几片，尽管觉得动物形状稀奇好玩，但禁不住嘴馋，很快吃完。哥哥姐姐的却能放好几天，于是去哀求他们给我一点，总能如愿。
去远的亲戚家做客，吃完午饭后会回家，但也会禁不住再三挽留，吃完晚饭才回。记得有一次和爷爷去一户亲戚家做客，吃完晚饭后已天黑，和爷爷走回家，爷爷喝了酒，黑暗中一脚踩空掉到壕沟里，幸好冬天壕沟里没有水。拉爷爷起来后，爷爷说，你自己回去吧，我住前面村庄的亲戚家里去了。当时我也就十岁左右，黑夜里想起大人讲的鬼故事，一路狂奔，路上遇到了几个认识的大人才减少了我的恐惧。过了正月十五，很少再有亲戚叫吃饭了，年才算基本过完。
（原载于《苏州日报》2019年2月14日 A16版）
作者：北走，封面图：张健 摄
编辑：经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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